我感到奇怪,我为什么会在听Aldonza的时候想起沙威呢。
他窥见了冉阿让手里擎的火。他的正义裂了一条缝,他不是正义,他的信仰也没有重现那曾经的说服力。他被烫伤了,伤情惨烈无可名状。我小时候以为他是冉阿让的arch enemy,可事实却是,可事实却是,他们除了在于对方斗智斗勇之外,更在与自己角力,我无法说哪一种更用力些。对他,我很难说好恶,也不觉得自己能以同情的目光注视,但觉le misérable一个词掷地有声。即使我作为一个读者说他没有错,或是我说他本质清白只不过没看到一些事情,他的刚烈和他的经历也不太会允许他在随便谁的面前坦开内心,甚至认为这是恶意的嘲讽。他比冉阿让痛苦些,他看见火的一刹就被灼伤了,那火不是救赎,因其太过激烈而成了创伤性的。他没有得到细密漫长的煎熬,下一刻他已经睡在水底。
"You have shown me the sky,
But what good is the sky
To a creature who'll never
Do better than crawl? "
(Aldonza, The Man of La Mancha)
他作为法律机器里(那铁皮里面黑黢黢)的一个零件,本不该看到这些。
说来,法语概念歌词的Javert’s Soliloquy的曲名是Noiret Blanc,黑与白。里面有两点歌词实在戳我。
一是:
Le pardon pour la haine
Malfaiteur bienfaisant
(原谅这恶行!罪人行了义举!)
“沙威感到一种可怕的东西侵入了他的心,那就是他对一个苦役犯感到钦佩。去尊敬一个劳改犯,这可能吗?他因而发抖,但又无法摆脱。经过无效的挣扎,他在内心深处只得承认这个卑贱者的崇高品质。这真令人厌恶。
一个行善的坏人,一个有着同情心的苦役犯,温和,乐于助人,仁慈,以德报怨,对仇恨加以宽恕,以怜悯来替代复仇,宁可毁灭自己而不断送敌人,救出打击过他的人,尊崇高尚的道德,凡人和天使他更接近天使!沙威被迫承认这个怪物是存在的。”
(第五部,第四卷)
沙威的恐慌,和幼年就有了“冉沙是arch enemy”这样印象的我,在重新审视沙威时的恐慌怕是一致的。沙威不得不承认冉阿让人性中的光明,我意识到的时候,第一次因为沙威而感觉心痛——我难以想象自己会为一个凶恶的人心痛!然而使沙威呈现这凶狠嘴脸的原因,恐怕恰和那给冉阿让胸前烙上罪犯标记的一致。
二是结尾的:
Je préfère quitter ce monde
Qui tolère les Valjean
Et où Javert volerait
Le pain du gouvernement
(我宁愿离开这世界,既然它宽恕冉阿让;这世界,是沙威从政府处偷面包!)
这一段之前是沙威对自己的质问:那么我是什么!这里的结论可以说是比较隐晦的,以“到底是谁偷了面包来苟活?”来暗示了冉沙二人此时在沙威心中的认识。和上一段一样,这歌词在还原原著上有心了:
“怎么?难道世上除了审判厅、执行判决、警署和权威之外,还有其他东西吗?沙威因而烦闷苦恼。
一个神圣的苦役犯!一个不受法律制裁的劳改犯,而这是沙威造成的。
沙威和冉阿让,一个是严惩者,一个是忍受者,两人都受着法律的管制,而现在两人竟都高居在法律之上,这难道不可怕吗?
怎么?难道发生了如此荒谬绝伦的事后竟无人受到惩罚!比整个社会秩序更强大的冉阿让自由了,而他沙威,继续吃着政府的面包!”
(第五部,第四卷)
听Confrontation,里面一句咬牙切齿的I was born inside a jail。
其中,Insidea jail这个很有意思:
“你为什么在监狱里……你犯了什么错来到监狱里?”
“我出生。”
沙威的双亲,分别是苦役犯和下九流女人。他不知道,这和珂赛特多少有一点点的对应,然而那姑娘最终清洁美丽如白蝴蝶翅上的鳞粉;而他是夜里漩涡上高高溅起的、咬牙切齿的一滴水,一跃后又再去到暗而冷的深渊了。
© Unersättlichkeit | Powered by LOFTER